长春新区公安分局发布通告称，7月23日下午15时，该局依据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涉嫌犯罪案件移送书》，对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长生公司）生产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涉嫌违法犯罪案件迅速立案调查，将主要涉案人员公司董事长高某芳和4名公司高管带至公安机关依法审查。

此外，吉林省纪委监委启动对长生生物疫苗案件腐败问题调查追责。目前案件相关调查工作正在抓紧进行中。

相信众多人读到上述消息，将稍稍平息下心中的“怒火”——几天舆论的持续升温，国家终于对不良疫苗企业动用刑事手段了。人们不愿意看到一个涉嫌犯罪的企业，还有机会向公众再解释什么、诡辩什么，而应由司法机关来调查和审判他们的行径。

人们不禁也问，真的很难判断长生公司的行为是否涉嫌犯罪吗？事实并非如此。笔者认为，其实不必等到这次事情闹大才下手，去年检查到该公司白百破疫苗效价不合格，即可启动刑事追诉程序了，而且刑事责任还不轻。

报道称，去年10月，原国家食药监总局在药品抽样检验中，已检出长生公司生产的一批白百破疫苗效价不合格，被认定为“按劣药论处”，责令停产该种疫苗，责成吉林省市药监局立案处理，但一直没有下文。直到这次根据举报线索，国家和吉林省两级药监局于7月15日对长生公司进行飞行检查，发现该企业生产记录造假等严重违法行为并于当天发布通告后，吉林省食药监局才对长生公司去年白百破疫苗问题作出处罚决定，没收违法所得85.88万元，并处违法所得3倍罚款258.4万元，罚没款总计344万元。

有法律专业人士还认为，长生公司的上一次违法行为确实不构成犯罪，只需行政处罚，理由是：生产销售劣药罪与生产销售假药罪不同，前者是结果犯，生产销售的劣药必须达到“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的程度，才构成犯罪；后者是危险犯，只要生产或者销售了假药，即将一般公民的健康置于严重危险状态，就应按犯罪既遂处理，出现严重后果只是加重处罚的情节。而效价不合格的白百破疫苗只是使接种对象将来对白喉、百日咳、破伤风的免疫保护效果差，疫苗本身并不对接种者的健康造成严重危害，因而不能以涉嫌生产销售劣药罪对长生公司进行刑事追究。

上述观点貌似很有道理，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为刑法在“生产销售伪劣商品罪”一节（第140-150条），规定了10种该类犯罪，第一种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第140条）为普通法条，后面的生产销售假药罪、生产销售劣药罪、生产销售有毒有害食品罪、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食品罪等9种罪，则为特别法条，都是生产销售特定伪劣产品的犯罪。刑法在第149条特别规定，生产销售本节第141条-第148条所列产品，不构成各该条规定的犯罪，但是销售金额在5万元以上的，依照第140条规定（即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定罪处罚。就是说，刑法虽有特别法优于普通法的原则，但刑法在此处也强调“特别法不构成可按一般法处理”的例外。

根据刑法规定，犯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销售金额在5万元以上不到20万元的，处2年以下或者拘役；销售金额在20万元以上不满50万元的，处2至7年徒刑；销售金额为50万元以上不满200万元的，处7至15年刑罚；销售金额在200万元以上的，处10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且都应并处销售金额50%以上2倍以下的罚金。单位犯该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对主管人员和直接责任人员依照上述规定判处刑罚。

也就是说，长生公司去年生产销售效价不合格白百破疫苗的行为，虽然不构成生产销售劣药罪，但远远超过了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的追诉起点，因为那次的违法所得（还不是销售金额，后者扣除成本才是前者）已达85.88万元，长生公司的董事长和公司其他高管早就可以被刑事追究，且刑罚在7至15年之间。

再者，接种效价不合格的疫苗，所谓“不会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也是一个伪命题，例如接种了无效的白百破疫苗，将来遭到破伤风杆菌感染时，接种者由于机体没有产生特种免疫力而死亡，不就是其“严重危害”后果吗？但这种因果联系的信息除了生产者销售者外，只有主管部门掌握，主管部门绝不会将该信息提供给接种失效疫苗而死亡患者的家属，现实生活中许多接种“毒疫苗”受害者，连赔偿性质的维权都异常艰难，就是这种情况。

当然，对生产销售毒疫苗的企业和人员进行刑事问责，就更加难上加难了。因为医疗卫生领域的犯罪，专业性极强，通常由医药主管部门先行调查，发现涉嫌犯罪而移送司法机关，后者才立案追究。这次舆论闹大了，移交得迅速，刑事立案也迅速，算是一个例外。

当然，这次长生公司“狂犬病疫苗生产记录造假”事件，远比上次生产销售效价不合格白百破疫苗严重得多。因为这次可能涉嫌生产销售假药罪了，这是一个极重的罪，最高刑为死刑。

《药品管理法》规定，药品所含成分与国家药品标准规定的成分不符、以非药品冒充药品或者以他种药品冒充此种药品的为假药。此外，监督管理部门规定禁止使用的；未经批准生产、进口，或者依照必须检验而未经检验即销售的；变质的；被污染的；必须取得批准文号而未取得批准文号的原料药生产的；所标明的适应症或者功能主治超出规定范围的，均按照假药论处。

国家药监局的通告指出，“现已查明，长生公司编造生产记录和产品检验记录，随意变更工艺参数和设备。上述行为严重违反了《药品管理法》《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有关规定，国家药监局已责令企业停止生产，收回药品GMP证书，召回尚未使用的狂犬病疫苗”。试想，若长生公司编造的生产记录，涉及到药品成份与药典严重不符、未检验即对外销售等情形，岂不构成生产销售假药了。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中央要求一查到底，严肃问责；不论涉及什么企业什么人，都坚决严惩不贷，绝不姑息，要给全国人民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这或许是整治疫苗生产销售秩序的一个契机，不仅长生公司的那些被刑事立案追究的高管无人敢保，甚至还可能查处一批疫苗管理渎职的政府官员。唯有彻查和严肃追责，才能提振公众对疫苗安全的信心。

（作者系北京慕公律师事务所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