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猛了，在媒体“法度Law”上看到一个案子，我瞬间醒了。

故事的引子，充满了东北老铁的生猛和互联网的魔幻，马化腾看了都胆颤。

2022年8月，黑龙江鸡西市，一位58岁的宗大爷，年近花甲，壮心不已。他在一款叫“陌情”的交友APP上，对三十岁左右的女主播们发起了冲锋。

宗大爷的聊天方式简单粗暴，直奔主题：

你能和我开房吗？

在被婉拒和周旋的10天里，宗大爷给5位女主播刷了两万多块的礼物。然后，就像一阵风，他再也没上过这个APP。

这本该是一个老大爷网络追爱未果、含恨卸载APP的赛博失恋故事。

但三个月后，故事走向了法制频道。

2022年12月9日，宗大爷走进了鸡西市公安局，郑重报案，说自己被骗了。

宗大爷这迟到了三个月的报案，像一只东北虎扇了扇翅膀，在几千公里外的深圳，被动陷入了一场司法龙卷风。

根据媒体“法度Law”披露的材料，鸡西警方成立了“12·12”专案组，效率惊人：

仅在宗大爷报案三天后。

他们很快就锁定了“陌情”APP背后的深圳公司，以及老板尹某宽。

2023年2月，东北的寒风吹到了南海之滨，鸡西警方跨越数千公里，将公司老板尹某宽、高管张某萍，以及提供软件源代码的另一家公司老板徐某发等人，一锅端了。

一同被卷入天寒地冻的鸡西的，还有他们平台上的：

375名女主播。

公诉机关指控，尹某宽的公司运营了76款社交软件，招募女主播，用话术引诱男性用户充值，属于诈骗。

检方认定的诈骗金额，从最初的8775万，变更到了9111万。被害人，也从143人，增加到了162人。

但尹某宽和他的律师，据“法度Law”说，都觉得冤。

尹某宽及其律师说，平台注册的女主播超过200万，一直在封号、打击骗子。即使个别女主播有涉骗行为，也与平台无关。

咱也问一嘴：

不能因为微信里有人搞诈骗，就能把微信给抓了吧？

这边建议黑龙江，再下个小目标：

办了马化腾。

律师们翻遍了聊天记录，发现宗大爷那两万块，都是他自己主动打赏。

聊天记录里，他比谁都急，一个劲儿地要求女主播线下跟自己见面。

根据“法度Law”作者郑贺莹披露，辩护人认为本案立案的基础“宗某被骗案”无犯罪事实：

宗某使用软件期间多次主动与女性用户聊天，一旦认为女用户存在与其开房的可能性，就会在短时间内主动赠送大量礼物，发送联系方式、急切要求女用户与其线下见面，发生性关系，根本不存在女用户引诱宗某充值并诈骗宗某的情形。

这到底是诈骗，还是大型“求而不得”现场？

更让律师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管辖权。

一家深圳南山区的公司，主要犯罪行为地和公司所在地都在深圳。

按规矩，这事儿得归深圳管。

怎么最后，就成了几千公里外、只有一个“受害者”的鸡西市鸡东县的盘中餐？

辩护律师在材料里，反复提到一个词：

趋利性执法。

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捅开了整个事件最核心的锁眼。

什么叫“趋利性执法”？看看那9000多万就明白了。

案发后，办案机关扣押了尹某宽个人380万现金，查封了：

他在深圳的三套房产。

黑龙江还扣了其他高管一百多万。

但这些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那笔高达9111万的涉案资金。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鸡西市下辖的鸡东、虎林、滴道等多个区的办案机关，跟约好了似的，在自家公号上发布了内容一模一样的：

资金返还公告。

公告写得义正言辞：我们破了大案，受害者快来领钱。公告期一年，过时不候，钱就上缴：

黑龙江本地国库了。

这个公告，堪称一门行为艺术。

它既没说涉案的76款APP都叫啥，也没公布162名受害人的名单。

这就像在深圳大街上抢了个钱包，然后回黑龙江贴张告示说：谁丢钱了？快来认领啊：

没人领就归我了啊。

这让受害者怎么来？凭意念感应吗？

根据“法度Law”作者郑贺莹的报道，办案机关明明有所有被害人的联系方式，但他们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在公告栏里玩捉迷藏。

律师联系了几个被害人，对方都一脸懵逼，说：

压根没人通知他们领钱。

这波操作，可以说是把法律玩明白了。

一方面，根据规定，被告人积极退赔，是可以从轻处罚的。

现在不公布被害人，不联系退赔，尹某宽他们想退都没门儿，从轻的路被堵得死死的。

另一方面，公告期一过，无人认领，这笔巨款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上缴国库”。

你看，一个完美的闭环。

如今，那个一年的公告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如果不出意外，这笔9000多万的巨款，将顺理成章地成为：

当地财政一笔温暖的意外之喜。

东北的冬天很冷，经济也需要添柴取暖。

深圳科技公司的故事，或许能为东北的朋友，烧一把旺火：

你只管发展经济，抓不到你算我输。

在6月份的庭前会议上，尹某宽的律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申请法院公布追缴和返还的财物情况。

但大家都懂，这可能就像跟自动贩卖机讲道理。

一个58岁大爷两万块的求欢预算，最终撬动了一个近亿的跨省大案。

这个故事里，375名女主播可能还在纳闷，自己陪人聊聊天，怎么就成了诈骗犯，还要被判刑。深圳的公司老板们，在失去自由和财富后，仍在为一个“趋利性执法”苦苦喊冤。而那162名“受害者”，可能至今都不知道，远方有一笔钱，曾经写着他们的名字。

唯一清晰可见的，是那笔9000多万的巨款，正静静地躺在东北的账户里，倒计时一个月，就将成为当地财政最温暖的一笔横财。

商业世界的故事，有时候你以为是科技与人性的博弈，扒开一看，才发现内核全是权力，不受约束的权力。太阳底下，真没什么新鲜事，只是有些地方的冬天，格外需要外地的柴来添把火。

本文作者：李宇琛，来源于公众号：李宇琛的饮冰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