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黎庆洪案庭审进入第三日再起波澜，黎庆洪称自己曾遭遇刑讯逼供，并被连续审讯26小时。小河区法院昨日也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对检方提供的证据的合法性进行审查，法院的庭审也因此于昨日下午4点休庭，并将于今日继续开庭审理。

黎庆洪案源起黄瑶？

黎庆洪一审被判19年之后，黎案共17名被告人均不服，上诉至贵州省高院。贵州省高院经审理认为，本案事实不清，并于2010年7月12日裁定，撤销原审判决，将案件发回贵阳中院重审。案件被发回重审后，贵阳市检察院向贵阳市中院申请撤诉，并获准许。

但在贵阳市公安局“重新立案重新侦查”，后被指定由小河区检察院起诉后，在基本案情没变的情况下，被控人数却被大幅增加，高达57人，比第一次审理多了整整40人。

对于这一变化，黎庆洪的辩护人在昨日的庭审中也询问黎庆洪，他的被抓是否与原贵州省政协主席黄瑶相关，但这一问题被审判长制止。2010年12月9日，成都市中级法院认定黄瑶犯受贿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据黎庆洪的辩护人周泽称，因黎与原贵州省政协主席黄瑶是开阳老乡，黎庆洪称其被抓后，贵阳市公安局的办案 人 员 就 曾 问他究竟给当时还在任的黄瑶送了多少钱，黄瑶究竟给其批了些什么项目。周泽称，黎庆洪被抓一年多后，黄瑶被羁押。而后，黎庆洪又被带到黄瑶专案组去审了三个月。

笔录显示被带出七次

在昨日的庭审中，黎庆洪陈述自己曾遭刑讯逼供，一只胳膊因此至今无法向后自由伸展。黎庆洪的另一名辩护人杨金柱律师根据相关讯问笔录还认为，笔录显示黎庆洪曾有七次被带出看守所讯问，其中有一次时间长达26小时，因而认为这些证据应被视为非法证据而排除。

法院也据此启动对非法证据的审查，检方则拿出曾讯问过黎庆洪的三名警察的情况说明，称对黎庆洪的讯问文明合法。但这三份说明遭遇律师的强烈质疑，认为说明内容一模一样，甚至有律师认为笔迹都有相似之处，且签名日期上有改动的痕迹，认为让当事警察自证其合法本无效力，要求三名警察及笔录上留名的警察出庭接受询问，以排除非法证据。

法庭在经过短暂休庭后，律师又认为，应该提取黎庆洪进出看守所时的体格检查表，以察看在被带出看守所之后，是否遭遇刑讯逼供。检方表示因需要时间而建议休庭，获得法院准许。昨日的庭审因此早早于下午4点即休庭，并将于今日继续开庭审理。 南都记者张国栋

观察

从北海到贵阳刑辩律师“抱团取暖”

贵阳黎庆洪案重审，57名被告人的辩护律师中，有20余名来自贵州之外，且为当事人免费辩护，多名律师亦曾是北海律师团成员。从北海到贵阳，中国刑辩律师“抱团取暖”现象凸显。律师团形成的背后，是中国刑辩律师执业环境及日趋恶劣，律师们试图以抱团的形式改变诉辩中日趋的失衡。

“唇亡齿寒”的担忧

律师团的形成，始于对自己执业风险“唇亡齿寒”的担忧，北海之后的江苏常熟六民工自卫案及贵阳黎庆洪案，更多是出于对司法环境恶化之下刑辩环境的忧虑。

2011年9月，曾代理过黎庆洪案的北京律师周泽在个人博客上发出求援信，介绍黎庆洪案的相关情况，得到200多名律师响应。作为贵阳团的发起人，周泽律师坦陈，律师团只能形成于一些特殊案件，如涉案被告人较多，需要多名律师参与；案件中大面积大规模违法，严重侵害当事人合法权益。另外要有共同的价值观观，如同贵阳团中年轻的女律师———四川律师张颖所言，成员均是免费辩护且还要倒贴差旅费，只有作为一名法律人，不只顾着“闷声发大财”，有对法律敬畏和坚守的共同信念，才能走到一起来。

张颖将律师团比喻为一个项目组，因为项目而存在，项目结束自然散去，但共同的价值和信念，以及当下的司法环境，都让团“形散而神不散”。但律师团成员也拒绝过分解读，他们认为更多是基于司法环境日趋严峻，需要集体发声以对抗诉辩中的严重失衡。

在北海案中，律师团感受到公安机关违法办案，但检法相对中立。但此番贵阳黎庆洪案，仅仅持续三日的庭审，却让律师们感觉与他们对抗的不仅是坐在对面的五位检察官，还有法院及背后的力量。

听到法官“驱逐”自己时，李金星的第一感觉是“悲哀”；同样被逐出法庭的西安律师刘志强，用“险恶”两个字来形容。周泽律师也认为，不少地方仅仅是为追求某种目标，完成某种任务，司法沦为工具，坚守公平正义最后一道防线的法官缺乏基本的理性，完全不顾审判对当事人意味着什么而严重违法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全国人大代表、刑事诉讼法修改参与者之一的黑龙江律师迟夙生对南都记者说，作为参与法律制定者，千辛万苦制定出完善的法律体系，却在执行中问题频出，在于公权力的无限扩大，导致司法严重失衡。

在黎庆洪案的庭审中，她也曾遭审判长训诫，看到庭审中多处她认为严重违法的地方，这个“干了一辈子法律”的律师感到“很震惊”。本月16日，她还将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参与刑事诉讼法的修改，她也拟将律师们在贵阳的遭遇向全国人大反映，并在修法中提出意见。

抱团的力量

曾经当过六年检察官的广东律师李修蛟对于诉辩对抗中的力量对比有着切身的感受，在他从检察官的岗位上下海做律师时，他首先收到的建议是要学会“当孙子”。他也坦陈，在当下的司法环境之下，律师通过庭审的辩论收效甚微，“根本不听你讲，讲了也没用”，许多律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能通过与检察官、法官“勾兑”交易。

在本次贵阳黎庆洪案的庭审中，律师们对此更有切身体会。律师们仅仅要求发言，不少律师被法官训诫，李金星、杨名跨、刘志强三名律师更被逐出法庭，要求写下保证才能继续参与庭审。

网络及自媒体的出现，让律师们多了一处发声，但一个人的呐喊声音仍然有限，北海律师团让律师们感受到“抱团取暖”的力量。周泽律师对南都记者称，单个律师常有孤独感，就像一只蚂蚁，很容易被踩死，但律师抱团“集体发声”，如同一群蚂蚁，踩死一个，还有其他继续往上爬，“咬也咬你几口”。

在周泽看来，律师“抱团”，尤其是在本地律师因出于多种考虑或受到限制不敢发声时，热心公益的律师积极介入，即使声音不被重视，判决结果仍不理想，仍然只是“走了过场”，但也要通过这种集体介入，将“过场”过程呈现给公众，向社会完整披露，让判决接受人民和历史的评判，并非没有价值。“如果只有当地律师参与，可能三四天就审完了，我们来了，想50天搞完都不容易”，刘志强律师说。

在本次黎庆洪案中，律师们从检察官的资质、法院管辖权的合法性等程序的每个细节逐一“纠缠”，层层阻击，李修蛟律师认为，这并非“无理纠缠”，就是要通过对程序的层层捍卫，对地方的违法现象有所抑制，这就是对法律的捍卫。

对于律师团的作用，李金星律师则认为不能估计过高，有些案件中明显感觉到有背后的力量在指挥着公开的法庭，律师团对个案的作用仍然有限。 南都记者张国栋

单个律师常有孤独感，就像一只蚂蚁，很容易被踩死，但律师抱团“集体发声”，如同一群蚂蚁，踩死一个，还有其他继续往上爬，“咬也咬你几口”。　　　　　　　　　　　　　———律师周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