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2012届研究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辞(6月26日)

仝宗锦

亲爱的同学们，尊敬的老师们：

大家下午好！何兵老师让我代表教师发个言，我深感荣幸但又诚惶诚恐。主要因为09，10两个学年我在国外学习，正好没有给今年毕业的同学们上过课。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格外珍惜在这个校园里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大家并表达深深祝福的机会。有一首歌叫“再不相爱就老了”，那我们再不见面可能就见不着了。而且大家知道，这是传说中的2012年。

2012年我们周围发生了很多精彩纷呈的故事：二月的王.立.军闯馆，三月的薄.熙.来下台，四月的陈.光.诚脱困，五月的法大60周年校庆，六月的神九上天蛟龙下海——以及，今天在座同学们的顺利毕业。事实上，所有这些像电影一样的故事里，对我们教员而言，没有一件事比今天这件更意义重大，不仅在于我们教员作为配角也参与其中，更在于朴素日常的故事常常更深沉绵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铁打的这座教学楼流水的法大毕业生。事实上，这座营盘一样的教学楼恰恰昭示着，你们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没有你们哪有我们？亲爱的同学们，你们顺利毕业即将远行，请接受我们的诚挚祝贺和衷心祝福，也请记住我们期盼大家未来平顺安乐的殷切目光。

我和大家一样，从小到大参加过很多次毕业典礼，最近一次是在去年。我现在常常去看15年前我本科毕业身穿学位服的照片，甚至还特意把它扫描成电子版，偶尔传给朋友，就眼巴巴的等着他们说，“你当时还蛮帅的嘛！”然后我就心满意足的洗洗睡了。但是我自己也知道，所有这些定格生命的企图都是幻想，而我却一天天的变老和变丑（如果说以前也帅过的话）。当然，我现在这么说，不是出于嫉妒的想提醒大家，你们将来也会变老和变丑的。我毋宁是想说，每一次毕业都是我们生命里的珍贵回忆，同时也提示着生命不舍昼夜的流逝，以及对一些人和事的无奈告别。当我们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就已经在思考生命的意义。而法律人的毕业典礼，其实恰好提供了一个思考法律人群体命运和个体生命的机会。

我们法律人的命运，简单来说，无非是使我们身处的这个国家成为一个法治社会，让人民过上有自由有秩序有尊严的生活，就是江平校长所说的“法治天下”，我看它也印在今天大家穿的T恤上。这既是我们的理想，也是我们的利益所在。前不久教育部基于各个专业的就业率公布了红黄绿三个榜单，其中法学赫然处于警示的红榜之中。这里的原因方方面面，但我想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一个远非法治的国家自然无法产生对法律人才的广泛需求。实际上，我们法律人群体的基本命运，至少现在，就是在一个并非法治的国家里如何实现法治以及怎样生活的问题。很多人在预测和讨论中国何时迈向民主和法治，是法治优先还是民主优先，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是制度决定还是文化决定，与此同时产生了种种争论，比方去年的“韩三篇”。但我觉得更为紧要的问题是，我们的国民，尤其我们法律人，是否真的将法治民主当做我们的使命？当命运来敲门的时候，我们是否真正做好了准备？或者，是否真正在努力去做准备？我们是否真的热爱民主法治社会，是否真的愿意自己的生活自己做主，抑或只是叶公好龙，或者机会主义，或者搭顺风车，甚或阳奉阴违？

周遭现实并不让人乐观。我想说，也许只有真正热爱和信仰某种东西，我们才有机会接近它获得它，大至国家的法治前景，小至个人的美好爱情，莫不如此。大家可能觉得这是大词和套话，但实际上很多大词恰恰是支撑人们信念和决定人们行动的关键力量。想想善良、诚实、勇敢、责任、自由、平等这些大词吧。今年感动国人的杭州司机吴斌师傅，黑龙江省的美丽教师张丽莉，他们能在关键时刻舍己救人，仔细想无非是基于本能的善良、勇敢和责任。大家也可能知晓陈.光.诚的故事，一个盲人，居然在手机充电器被搜走的情况下自制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并和外界取得联系然后逃出牢笼，那是基于对自由的信念，像许巍那首歌里唱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所以我在想，我们法律人是不是也能有这种对法治理想基于本能的热爱和向往？倘如此，我们就不会在例如重庆唱红打黑的事情上迷失方向。想想看，有多少著名的知识人包括法律人曾经为重庆呐喊助威吧。虽然人间正道是沧桑，但不随政治风向迎风起舞，坚定的迈向法治其实并没那么容易。对法治理想的机巧反思常常可能赢得不少智识喝彩，但我们这个时代可能更需要视民主法治为天命并“择善固执”的朴拙精神。

不过，天命不是也不应该是外在的，只有当它融入我们每个个体的具体生命，才能变成鲜活的内在力量。同时，认识我们的生命，包括自己的禀赋和局限，也才能让我们在这条注定光荣的道路上开心幸福。

我很喜欢波兰导演奇士劳斯基（又译基斯洛夫斯基）的一段话，我愿意和大家一起分享并自勉：

“我不断提醒那些跟我学剧本写作及导演的年轻人，必须审视自己的生命。不是为了写书或写剧本，而是为了自己。我总是对他们说，试着回想曾经发生过哪些重要的事，使你们今天会坐在这张椅子上，跟周围这些人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把你带领到这里来？你必须明白这一点。那才是起点。

你不自省的岁月，其实都是被浪费掉的岁月。或许你可以凭直觉去了解某些事情，但这样一来，你所造成的结果也全是偶然的。只有当你努力自省，方能在事件中理出脉络，明白前因后果。

我也试着理解是哪些东西把我带到生命的这一点上，因为如果你不作这样真实、彻底且毫不宽待的分析，就不可能讲好一个故事。如果你不了解自己的生命，那么我想你也不可能了解你故事中任何个体角色的生命。哲学家明白这一点，社会工作者也明白这一点，但是艺术家更应该明白这一点——尤其是那些讲故事的艺术家。”

我想说，对于注定要描绘共和国法律故事的大家来说，请大家也尽力去了解自己的生命，去了解并承担这个国家法治理想赋予我们的责任吧。而我祝愿大家在此过程中能够感受事业的壮美和生命的欢乐。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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