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被告人于正阳在经营亏损、拖欠银行贷款未归还的情况下，得知可采用拉存款进中信实业银行上海分行南京西路支行（以下简称中信南西支行），再通过该行信贷科副科长陈余荣（另案处理）从银行骗取承兑汇票的方法筹集到款项后，即通过他人引见结识陈余荣，与陈约定：由于正阳负责支付高额息差和拉存款单位到中信南西支行存款，要求存款单位存入款项后一年内不动用，伪造存款单位的贷记凭证用于将存款划入银行保证金账户后申请开具银行承兑汇票；由陈余荣提供存款单位预留印鉴，负责银行内部审批手续，不进行核保，制作虚假对账单蒙蔽存款单位；共同骗取银行承兑汇票后，予以贴现得款。具体事实如下：
（一）２００２年４月１２日，于正阳介绍上海汽轮机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汽轮机公司）到中信南西支行存入人民币（以下币种均同）２０００万元。嗣后，陈余荣将空白的银行承兑汇票申请书、银行承兑协议书、不可撤销质押担保书、贷记凭证以及汽轮机公司的预留印鉴复印件等资料交给于正阳。于正阳通过叶卫忠（另案处理）等人用电脑在不可撤销质押担保书和贷记凭证上伪造汽轮机公司的相关印章，制作了汽轮机公司的虚假担保和申请银行承兑汇票的虚假资料交给陈余荣。陈余荣根据约定进行银行内部操作。与此同时，于正阳为获取申请银行承兑汇票所需的购销合同，找到被告人陈洪军要求合作，以陈担任法定代表人的上海欧星企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欧星公司）名义向银行申请承兑汇票。陈洪军在欧星公司无实际资金的情况下，答应了于正阳的要求，并与于正阳共同虚构了以欧星公司为购买方菲尔达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菲尔达公司，２０００年９月已被吊销营业执照）为销售方的购销合同，同时指使欧星公司工作人员至中信南西支行开户申请银行承兑汇票。２００２年４月１７日，于正阳以欧星公司为汇票的出票人，菲尔达公司为收款人，利用伪造的不可撤销质押担保书、虚构的购销合同，骗得中信南西支行同意承兑的银行承兑汇票三张，合计金额２０００万元。当日，于正阳将上述汇票贴现，得款１９６４万余元。于正阳将该款分给欧星公司３６０万元付给叶卫忠等人４０万元支付息差、中介费１４０万余元归还欠款２８０万元用于赌博１０５０万元，其余钱款予以挥霍。
（二）２００２年６月１３日，于正阳诱骗上海静安新世纪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世纪公司）到中信南西支行存款４０００万元。后采用上述相同手法，通过陈余荣将钱款划入中信南西支行保证金账户。同时，于正阳利用伪造的新世纪公司不可撤销担保书、菲尔达公司与账上实无资金的上海华达汽车销售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达公司）签订的虚假购销合同，以华达公司为出票人，菲尔达公司为收款人，骗取中信南西支行银行承兑汇票五张，合计金额４０００万元。于正阳将上述银行承兑汇票贴现，得款３９３８万余元，其中３３４１万元转至澳门用于赌博，以投资名义给华达公司４３０万元，归还公司债务４５万元，借给他人８０万余元，其他投资５０万元。
案发后，公安机关追回赃款人民币３６９万元、港币３９０万元和别克、帕萨特等轿车５辆。于正阳等人造成被害单位直接经济损失人民币５０００万余元。
二、控辩意见
上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以被告人于正阳、陈洪军犯票据诈骗罪向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被告人于正阳及其辩护人辩称，于正阳使用虚构的购销合同，并用虚假的产权证明作担保，伪造了汽轮机公司、新世纪公司的贷记凭证及不可撤销担保书，以此骗取银行承兑汇票，符合合同诈骗罪构成要件。被告人陈洪军及其辩护人辩称，陈与于无共同实施票据诈骗的主观故意，分得３６０万元是保证金，故不构成票据诈骗罪的共犯。
三、裁判
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于正阳伙同他人采用签发无资金保证的汇票等方法，骗取银行资金６０００万元，犯罪数额特别巨大并且给国家和人民利益造成特别重大损失，其行为构成票据诈骗罪。欧星公司在无资金保证的情况下签发汇票、骗取银行资金２０００万元，犯罪数额特别巨大，并且给国家和人民利益造成特别重大损失，鉴于欧星公司在案发前已歇业，起诉亦未将欧星公司作为被告单位予以指控，故在本案中不追究该公司单位犯罪的刑事责任。陈洪军作为欧星公司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其行为已构成票据诈骗罪。于正阳在共同犯罪过程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依法应予惩处；陈洪军在共同犯罪过程中起次要作用，系从犯，依法应从轻处罚。据此，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九十四条第（五）项、第一百九十九条、第二百条、第二十五条第一款、第二十六条、第二十七条、第五十七条第一款、第五十九条第一款、第六十四条之规定，于２００３年１２月３０日判决如下：
１．被告人于正阳犯票据诈骗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２．被告人陈洪军犯票据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３．赃款、赃物予以追缴，违法所得予以没收。
一审判决后，被告人于正阳、陈洪军不服，以与一审相同的辩解提出上诉。
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原判认定于正阳、陈洪军犯票据诈骗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适用法律正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八十九条第（一）项的规定，于２００４年７月１９日裁定如下：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九十九条的规定，维持原审以票据诈骗罪判处被告人于正阳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的刑事裁定，依法报送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最高人民法院经复核认为，被告人于正阳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用签发无资金保证的汇票、在出票时作虚假记载等方法，骗取银行资金，其行为构成票据诈骗罪。于正阳票据诈骗数额特别巨大，并且给国家和人民利益造成特别重大损失。一审判决、二审裁定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九十九条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二百八十五条第（一）项的规定，于２００４年１０月２９日裁定如下：
核准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２００４）沪高刑终字第１４号维持一审以票据诈骗罪判处被告人于正阳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的刑事裁定。
四、判 解
票据诈骗罪，是指用虚构事实或者隐瞒真相的方法，利用金融票据骗取财物，数额较大的行为。合同诈骗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签订、履行合同过程中，骗取对方当事人财物，数额较大的行为。司法实践中，一些票据诈骗犯罪往往借助经济合同的形式，而一些合同诈骗犯罪也会采取以价值基础不真实的票据作为担保或者支付手段，因此，有些诈骗犯罪案件，既牵涉到经济合同又与金融票据相关联，究竟以合同诈骗罪还是票据诈骗罪论处，往往存在争议。
票据诈骗罪与合同诈骗罪同属诈骗类犯罪，在主观方面都要求行为人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在客观方面均要求以虚构事实或者隐瞒真相的方法骗取财物，二者的区别主要是：在犯罪客体方面，票据诈骗罪规定在刑法分则第三章第五节“金融诈骗罪”，侵犯的是票据管理秩序和公私财产所有权；合同诈骗罪规定在刑法分则第三章第八节“扰乱市场秩序罪”，侵犯的是合同管理制度、市场经济秩序和公私财产所有权。在犯罪客观方面，票据诈骗罪的核心是虚构票据事实或隐瞒票据真相，通过实施票据行为进行诈骗活动；合同诈骗罪则主要表现为虚构合同事实或者隐瞒合同真相，在签订、履行合同过程中欺骗对方当事人。
结合刑法理论和刑法规定，对于金融票据与经济合同相关联的诈骗案件，可依照以下原则处理：在合同诈骗过程中以价值基础不真实的票据伪为给付，同时符合合同诈骗罪和票据诈骗罪的构成要件的，应按照法条竞合关于特别法优于一般法的原则处理，依票据诈骗罪定罪量刑；以伪造、变造、作废的票据做合同担保而进行诈骗的，由于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条第（二）项明确规定其属于合同诈骗的客观表现形式，应以合同诈骗罪定罪处刑；在合同诈骗实施完毕后，用虚假的金融票证搪塞被害人，借故推脱或者意图掩盖犯罪事实的行为，不符合票据诈骗罪中以虚假票据进行结算的方式直接骗取受害人财物的行为特征，应以合同诈骗罪处理；以骗取银行承兑汇票为目的，采用虚构购销合同、伪造不可撤销质押担保书等办法，利用银行承兑汇票诈骗银行资金的，不符合合同诈骗罪骗取对方当事人财物的行为特征，应以票据诈骗罪论处。
本案中，被告人于正阳及其辩护人辩称，于正阳的行为不构成票据诈骗罪，而是构成合同诈骗罪。按照上述分析，被告人于正阳利用欧星公司、华达公司签订的虽然是虚假购销合同，但其目的并非骗取欧星、华达两家公司的财产，而是利用虚假购销合同、伪造的产权证明和不可撤销质押担保书等骗取银行资产。因此，于的行为不符合合同诈骗罪的构成要件。《中华人民共和国票据法》第二十一条规定：“汇票的出票人必须与付款人具有真实的委托付款关系，并且具有支付汇票金额的可靠资金来源。”本案中，虽然汇票的形式出票人系欧星、华达公司，但实际指使人及受益者却是于正阳，于明知其用以骗取银行承兑汇票的出票人欧星公司、华达公司均无相应资金保证，仍指使陈洪军及伙同他人采用伪造贷记凭证、不可撤销质押担保书和虚构购销合同等手法，骗取银行开出６０００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贴现后钱款主要用于赌博、挥霍及还债等，其行为符合刑法第一百九十四条第（五）项关于“汇票、本票的出票人签发无资金保证的汇票、本票或者在出票时作虚假记载，骗取财物的”规定，人民法院认定于正阳、陈洪军构成票据诈骗罪，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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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正确区分票据诈骗罪与合同诈骗罪
